在《红楼梦》中寻觅乡情
文\李旭
四
《红楼梦》中的方言土语比较多,南北方言都在使用,但以北方方言为多。为什么与张家口的土语方言有如此大的渊源,一直是我想弄清楚的问题,可惜的是自己学识浅薄,多年来只坐在张家口坝上的大眼儿井里观天,得不出一个能够令人信服的结论,只能谈谈自己的一点猜测吧。
第一,从曹雪芹家族背景来看,曹雪芹家与山西渊源深厚,而张家口方言恰是秦晋方言——山西方言的分支,曹雪芹熟悉,或用曹雪芹自己的话说,熟惯张家口方言就有了可能。
曹雪芹的高祖叫曹振彦,生年不详,卒于年。我推断他应该生于年左右,因为大同的地方资料记载,曹振彦在大同屠城升任吉州知州时的年龄为48岁,而这一年正好是年。曹振彦是明末清初辽阳人,原为红衣炮队的教官,后转到多尔衮部下随多尔衮入关,年,参与平定山西大同姜襄叛乱,指挥了屠戮大同的暴行(见《大同市志》。另姚雪垠在《李自成》一书中也有过艺术的描写),因功升任山西大同属下的吉州知州,年改文职升任山西阳和知府,其实就是大同知府,直至6年再升两浙转运盐使到南京上任,前后在大同做了8年厅局级的高官。
清朝的官员入关后,疯狂地掠夺占有关内资源,典型的就是跑马圈地,其实圈地不仅仅是占地,同时也把地内的民众置于了奴隶、家人地位,当时张家口地区以及内蒙正镶白旗、黄旗、多伦、化德、太仆寺旗等地都是被圈的范围。二月河在《康熙大帝》一书有关鳌拜的描写中,有极精彩的反应,虽说是小说,但有坚实的历史基础。
曹振彦48岁统治大同,正值壮年,入关前戎戈铁马,居无定所,一旦在大同稳定下来,在当时的情形下,一定会像其他满族新贵一样,广占田产,广蓄家奴,“一年清知府,十万雪花银”,何况曹振彦整整干了八年清知府,否则也就不会有后来富可敌国的曹氏家族和南京的曹家豪宅——《红楼梦》大观园的原型。8年间,他家的绝大部分佣人、家丁、婢女,甚至奶妈都会是大同人,也有可能,曹振彦还会偷偷摸摸地私纳了一两个当地的小妾,无意识地推动着这个满族家族与汉文化的融合。可以想象,当时的曹府上下一片大同土语方言,而这种语境很可能成为了曹家之后的家文化基础且历多代而不衰。
6年,曹振彦南调,在当时是要携儿带女,卷金裹银,驱奴唤仆,举家南迁的,这些大同人连同他们的土语方言、生活习惯等便一同迁往了南京。
曹振彦生于年,卒于年,其儿子叫曹玺,生于年,卒于年,享年64岁。曹玺的儿子叫曹寅,生于8年,卒于年,寿祚54岁。曹寅的儿子叫曹颙,生于年,卒于5年,在世3年。曹颙的儿子就是曹雪芹,生于5年(所以有人说曹雪芹是曹颙的遗腹子),卒于年,比他父亲强点,但也是英年早逝,只活了48岁。从曹玺到曹雪芹,四代人中寿考均不过60。也就是说,曹振彦虽是曹雪芹的高祖,但相隔年代并不长,曹振彦死后仅仅40年,曹雪芹就出世了。曹雪芹出世时,当时跟随曹振彦的那些年轻的大同人大部分还健在,犹如《红楼梦》中所刻画的焦大形象,六十来岁,对贾宝玉及其姊妹们,生活形象影响是非常大的。曹雪芹从小生活在这样一群人中,他熟悉大同方言土语就不难理解了。而大同和张家口在方言文化上,本就是同根同脉,音义都完全相同,《红楼梦》中大量出现张家口方言土语也就不足为怪了。
第二,从张家口与满清王朝的联系以及在清朝的历史地位来看,张家口地方语言受满清官话影响至深,具有较为浓重的东北方言和北京方言的色彩。作为八旗上三旗正白旗的曹雪芹,其族根是在今天的内蒙古正镶白旗一带,其实就是张家口的坝上地区(广义的坝上地区指的是内蒙古高原中部地区),他能够熟练使用张家口地方语言,也是渊源所在。
张家口自北京建都以来,特别是元明清三代,一直是京畿重地。到清朝时,张家口既是战略要地,是朝廷的大北门,素有“京北锁钥,塞上名城”之谓;又是经济枢纽,是中俄、中蒙的主要通商贸易口岸;还是朝廷的牲畜饲养基地,坝上地区和内蒙商都、化德、黄旗、白旗、太仆寺旗等地均是清朝的察哈尔属地(到民国,干脆就把张家口设立成了察哈尔省),专司牛马羊驼饲养之职。称张家口为清朝中央的直辖地并不为过。这就使得张家口全面、深入地融入了清朝廷社会事务及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,这种背景下,语言的融合就成为了必然。如“周济”、“滚开水”、“舁(读于yu二声)东西”、“现成话儿”、“嚼裹”、“搅过”等,京张两地的发音虽然不同,但字义是完全相同的。(语气助词的不同能够较好地区别两地方言的差别。同一个方言,北京人缀“儿”,张家口人缀“子”,北京人说“脑袋瓜儿”,张家口人则说“脑袋瓜子”,语音上一个婉转细腻,一个刚劲有力。《红楼梦》中的语音更多的是张家口形式。)
第三,从曹雪芹最后的居住地西山来看,他应该就在北京通往张家口的路上。曹雪芹回北京后,久居西山茅庐,这是公认的说法,更有敦敏、敦诚遗留的史料以及和张宜泉的诗为证。但西山范围很大,到底在那一个地点,人们多有争论。周汝昌先生在《曹雪芹小传》一书的《山村何处(一)》和《山村何处(二)》对此作了详细的考证,根据周先生的调查,曹雪芹“其移居西山脚下,应非一次直接之远路迁徙,固当是逐步流落,愈徙愈远之故,揆其情理,亦必路经海淀一带”;“还有一个传说:曹雪芹一度到京西蔚县教过馆”;“这西郊山村,到底是何处呢?年代既远,遗迹久湮,本已不好确指”;“过分倚赖书面材料而轻看民间的口碑,特别是当考查像曹雪芹这样的人物,那可能是不对的”。
不论结论如何,曹雪芹居住的西山,当是京城通往张家口的要道上,最远处,曹雪芹可能到过张家口的蔚县,并在蔚县坐过馆,教过书。京张往来商贾走客很多,备不住曹雪芹茅庐的边上就是张家口人开的小酒馆儿,并把他介绍到了蔚县。由此推断,曹雪芹所居处,其社会语言环境也应该是一种京张语言融合的环境,如果他真在蔚县教过书,干脆就有了半个张家口人的身份,加之家庭中大同人的背景,他的作品中不出现张家口方言土语反而倒成了该研究的问题。另一角度看,《红楼梦》中大量使用张家口日常用语,也是对曹雪芹在蔚县坐过馆传说的一个反证。
第四,从曹雪芹的朋友来看,大多数都是满清贵族后裔,有的虽是官吏,也不过是基层官吏而已,有的干脆就是没落贵族其中的一员。这些朋友成天混迹于旗人中间,熟悉没落贵族附庸风雅,社间拿大,架鹰牵犬,走狗斗鸡的生活,也熟悉北方的土语方言。
从现有资料看,曹雪芹有三个公认的好朋友,敦敏、敦诚和张宜泉。
爱新觉罗·敦敏(年—6年),字子明,号懋斋,努尔哈赤第十二子英亲王爱新觉罗·阿济格五世孙,16岁进右翼宗学读书,7岁在宗学考试中列为优等。8、9岁时曾协助父亲在山海关管理税务,在锦州做税务官,不久因父亲罢官回北京长期闲居。37岁授右翼宗学副管,46岁升总管。54岁因病辞官。敦敏家族虽在乾隆朝恢复了皇室宗籍,但一直处于受排斥的地位。
敦诚是敦敏的亲弟弟,五岁入家塾,11岁进右翼宗学读书,岁在宗学考试中列为优等,以宗人府笔帖式记名。4岁时曾受父命在喜峰口松亭关管税务。6岁因父罢官而随父返回北京闲居。33岁补宗人府笔帖式,旋授太庙献爵。40岁丁母忧,随即闭门不仕,以诗酒自娱,与宗室诗人如永忠等诗酒唱和。
张宜泉(—),清内务府汉军旗。著有《春柳堂诗稿》,现存最早者为光绪年间刊本,由其嫡孙张介卿付梓,对于红学研究价值极大。其“先世曾累受国恩”,后家族败落。张宜泉遭际坎坷,他13岁即丧父,后又丧母。他写有《分居叹》,言“嫂兄恓弃弟”,“亡家剩一身”,为兄嫂不容。他自己则是“纵饮原多故,拈毫只苦吟”。他在诗稿自序中感叹:“家门不幸,书剑飘零,三十年来,百无一就。”他慨叹“亡家剩一身”,“吐气在何年”?终身不得志,晚年靠教私塾维持生计。
二月河在《雍正皇帝》《乾隆皇帝》两部小说中对这三个人与曹雪芹的关系有过多节细致描写,基于二月河对清史研究的造诣,他的描写应该是有历史依据的。
几个饱学没落之士常常一起用卖字卖画的钱临山沽酒,把酒吟诗,敦敏就有《赠芹圃》一首感慨他们的这种生活:
碧水青山曲径遐,薜萝门巷足烟霞。
寻诗人去留僧舍,卖画钱来付酒家。
燕市哭歌悲遇合,秦淮风月忆繁华。
新愁旧恨知多少,一醉毡氇白眼斜。
在他们和诗嵌字之余,免不了的方言土语连篇,这不能不对曹雪芹的《红楼梦》创作产生影响。
周汝昌先生曾对张宜泉的身世进行过考证,希图挖掘出更有价值的红学研究资料,但没有结果,这个人的身世成了一个谜。但有一点可以肯定,张宜泉和曹雪芹身世相同,地位相同,同是才华横溢而怀才不遇。如果说敦敏、敦诚与曹雪芹是上下级兼朋友关系,而张宜泉与曹雪芹是纯粹的哥们关系,与敦氏兄弟不同的是,此人一直居于京城,曾在张家口、承德一带逛游,最后死于北京。
曹雪芹有这样一批朋友,会受如何语言影响呢?
第五,从曹雪芹的家人和《红楼梦》人物的关系来看,上述推断当也在情理之中,并且有一定的证据相辅。
曹雪芹的爷爷曹寅54岁去世,与其爷爷曹振彦一起生活了17年。曹寅去世三年后,3岁的儿子曹颙去世,孙子曹雪芹出生,(只不过曹雪芹在写《红楼梦》时,把父亲曹颙的形象移植在了贾珠——贾宝玉的哥哥身上)。这时,曹雪芹的奶奶应当还健在,年龄不超过54岁,甚至更小,因为这样的贵族家庭是不会娶童养媳的。如果说贾宝玉是曹雪芹的原型,曹雪芹的奶奶,曹寅的妻子就是贾母的原型。
曹雪芹出生时奶奶如果健在,不超过54岁,还是贾母的原型,我们就可以看出这个“贾母”与其公爷爷曹振彦的关系,以及她与大同的关系。曹寅与其爷爷曹振彦一起生活了17年,其媳妇一定也与曹振彦一起生活过,还有可能,这个媳妇是一个山西的名门闺秀,被曹振彦南迁时一起带到了南京并与其孙子成婚。
中国艺术研究院《红楼梦》研究所的专家在《红楼梦》序言中评说《红楼梦》的语言特点时,有这样一段话:“《红楼梦》的语言艺术成就,更代表了我国古典小说语言艺术的高峰。作者往往只需用三言两语,就可以勾画出一个活生生的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的形象;作者笔下的每一个典型形象的语言,都具有自己独特的个性,从而使读者仅仅凭这些语言就可以判别人物。”我的概括是,曹雪芹写《红楼梦》是“写人说人话,写鬼说鬼话”。
在整理《红楼梦》中的张家口语言时,对“写人说人话,写鬼说鬼话”有了充分的印证。
在《红楼梦》中,绝大部分张家口方言土语出自贾母、刘姥姥、王熙凤、李纨和佣人丫鬟口中。贾政一代和当朝官吏几乎没有,贾宝玉及知书识礼的林黛玉、宝钗、黛玉等十二正钗也很少。这“人鬼”语言的差别,应该是有生活基础的,我想,这基础就源自于人物原型的语言特性。
第六,与后人的评注增删也有关系。
第5回有一段:“凤姐三步两步的上炕去替宝玉收拾着,一面笑道:‘老三还是这么慌鸡脚似的,我说你上不得高台盘。’”这“台盘”指场面、地位,张家口人也叫“台盘秤”,“高台盘”指大场面,重要地位。回末校记注:“‘高台盘’原作‘高抬板’,从甲辰本改”。第6回有一句:“看过这早饭就出去罢”,校记注:“‘看过’,原作‘伺候过’。甲辰本作‘看顾完了’,从乙卯、梦稿、戚序本改”。在张家口,准备吃饭叫“看饭”,吃完饭叫“看过饭”,
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《红楼梦》以庚辰本为底本,大约抄成于年即乾隆二十六年以后。《甲辰本红楼梦》是中州古籍出版社年1月1日出版的图书,这部抄本是年在山西发现的,被称为“脂晋本”,因书前有梦觉主人写于“甲辰岁菊月中浣”的序言,所以学界通常把它称作“甲辰本”。甲辰是年,比庚辰本晚3年。
庚辰本中的“高抬板”不是张家口方言,甲辰本中的“高台盘”、“看顾完饭”,戚序本中的“看过饭”却是地地道道的的张家口方言,因此红楼梦中张家口方言的使用可能与后人,特别是山西人的评注删改也有关。
第七,从前80回和后40回的比较来看,前后用词和造句方式习惯截然不同,后40回的作者明显不如曹雪芹熟悉张家口语境。
首先是在用词上前后差别很大,张家口方言明显减少,普通话增多。如“开水”一词,前八十回都称作“滚水”“热水”,但在第10回中,则叫作“开水”。其次从发音的角度看,句式结构也有较大变化。如第83回,“正说着,只见紫鹃从里间掀起帘子望外看,见袭人,点头儿叫他。袭人轻轻走过来问道:‘姑娘睡着了吗?’紫鹃点点头儿,问道:‘姐姐才听见说了?’袭人也点点头儿。”这段话中一连用了三个“点头儿”,点头发儿化音,张家口方言中是极其少见的。因为点头如用张家口话发儿化音是发不出来的,即便发出来,也是十分滑稽可笑的,任何熟悉张家口语境的作者都不会这么写,就像曹雪芹一样。前80回写作“款款”的地道的张家口方言,在这里改成了“轻轻”,整个一段话都体现着北京语音特点,和曹雪芹的笔法大相径庭。有的章回如、11、回,全回没有一个张家口方言。
后40回章法、笔法、句法都与前80回不同,属他人续写是无疑的了。但也有例外。其中的93、97、、、五回,用词和写作手法上与前80回比较相近,张家口地方语言特色非常浓厚。我想可能有两种原因,一是这几回有曹雪芹的遗稿或者写作提纲作参考;二是后40回也不是一个人续写的,其中的这五回是一个熟悉张家口方言土语的人所续,比如收藏甲辰本的那个山西人。
后40回的第一回文法上有些特别,整个篇章似有曹雪芹的风格,也使用了不少张家口方言土语,初步摘录了11个(光景、偏偏儿、出门子、估量着、地下、仍旧、拦头、懒待、得济、弹压、倒替),但仔细推敲又不像曹雪芹的笔法。如在正常叙述而不是特意描写特定人物形态性格的前提下,将“凤姐”和“脾气”的读音都发儿化音,这也不是张家口普遍的读音习惯,在张家口,除非老人对晚辈的爱称,一般情况下,称呼别人为“姐儿”,是对对方的不尊重,因为张家口人是把妓女称为“窑姐儿”的。前80回也是没有的。特别一提的的是,一回中用了七次“光景”,如此高频率地使用同一个词,前80回中绝无仅有,前80回是把光景、情景、行景、情形来交替使用的。也可看出本回作者在追求与前80回风格尽量统一一致情况下,在用词选择上的无奈。因此我推断,这一回是续写作者,在刚开始续写的时候,刻意模仿曹雪芹笔法的结果。
需要提及的是前80回中的第63回,“寿怡红群芳开夜宴,死金丹独艳理亲丧”,虽然也有至少四处地道的张家口方言土语,如“你一天不挨他两句硬话村你,你再过不去”中的“村”,“众人便知他趣白日间湘云醉卧的事”中的“趣白”以及“强死强活”等,但从整体笔法来看,本回遣词造句结构规范,语句顺畅,基本没有曹雪芹的那种形似病句的张家口语言特征。在用词上也更加通俗大众化,更接近现代白话,如“便(bian)易”,这个词与前头的“便(bian)宜”在张家口音义完全相同,前1-6回中都作“便宜”,本章改作“便易”,与“便(pian)宜”有了明显的区别且更加通俗。
再如丫环骂人的用语,也不像曹雪芹骂的尖刻刁钻、丰富多彩且雅俗共赏。如第46回,鸳鸯有一段骂:“你快夹着屄嘴离了这里,好多着呢,什么‘好话’!宋徽宗的鹰,赵子昂的马,都是好画儿。什么‘喜事’!状元痘儿灌的浆儿——又满是喜事。怪道成日家羡慕人家女儿作了小老婆,一家子都仗着他横行霸道的,一家子都成了小老婆了!看的眼热了,也把我送在火坑里去。我若得脸呢,你们在外头横行霸道,自己就封自己是舅爷了。我若不得脸败了时,你们把忘八脖子一缩,生死由我。”这一段骂,起伏跌宕,雅俗兼容,文白相间,铺叙描陈,尖刻与诙谐并存,说理与责骂同在,令人拍案叫绝。第58回,芳官的干娘骂芳官:“不识抬举的东西!怪不得人人说戏子没一个好缠的。凭你甚么好人,入了这一行,都弄坏了。这一点子屄崽子,也挑幺挑六,咸嘴淡舌,咬群的骡子似的。”屄崽子,张家口民间骂人的脏话,和咬群的骡子相配,地方特色更加浓郁,张家口地区当时是朝廷的牲畜饲养基地,大户人家驾辕的骡子基本都出自这里,饲养和使用骡子非常普遍,骡子无生育功能,人们经常用骡子来骂人,暗含断子绝孙的意思。一段骂,分析与辱骂并重,逻辑严谨,活脱脱的刻画出了一个张家口乡下泼妇的形象。类似这样的骂,还有很多,如王熙凤的骂,贾母的骂,袭人的骂等等,各有风采且又各不相同,曹雪芹可谓骂人的老手。
本回也有一段丫环的骂:“知道的说是顽,不知道的人,再遇见那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嚼舌头的人,吵嚷的那府里谁不知道,谁不背地里嚼舌说咱们这边混帐。”短短一段话,用了两个“嚼舌”,其他用词也毫无特色,显得平淡无奇,一看就不是曹雪芹的风格。所以,本回虽在前80回范围内,但不像是曹雪芹的原著。
五
方言的分类一直是一个颇有争议的问题,原因在于语言不像地域那样,有着明显的分水岭,如秦岭,一山南北,气候迥异,而整个汉语言是一个整体,如同一道彩虹,虽然能够分出赤橙黄绿青蓝紫来,但很难划出这其中颜色的界限所在,这就是“十里不同音,百里不同乡”的由来。我所出生的河北省康保县照阳河镇闫连山村,最兴隆的时候有多户人家,余口人,基本口音都是张家口语音,但村民们还是将一个村的话区分成了“东路话”和“西路话”。“东路话”指的是从张家口万全、怀安一带搬迁来的居民说的话,“西路话”则指的是从山西大同、内蒙集宁一带搬迁来的居民所说的话,这和当地的地方戏曲“二人台”分为“东路二人台”和“西路二人台”如出一辙。“东路话”和“西路话”的区别不仅仅是发音上的细微差异,还包括风俗习惯和称谓的不同,“西路话”中的“大、妈、广、大爹、叔叔、夜儿个”,“东路话”中则称“爹、娘、哥、大爷、伯伯、夜来个儿”,这就是整体性的具体反映。
方言的分类在学界虽然五花八门,但老百姓有着自己的最直接、最简单的分发,这就是按大小行政区域来划分,诸如“中国话——河北话——张家口话——康保话——照阳河话——闫连山话”,而每一种话,都是一种长期以来中国汉语的融合,在汉话圈内,没有那一个地方的话是完全独立的或者说是特有的,都是一种你中有我,我中有你的关系,区别在于融合的程度。
张家口在地理位置上与北京,山西大同,内蒙乌兰察布、锡林浩特,河北保定、承德接壤,从现在较为公认的方言分类看,张家口在方言上是和秦晋方言、北京方言、东北方言和冀鲁方言接壤的。这就形成了张家口的一种兼容性的语言特色,在张家口话中,包含了不少上述地理接壤地区的方言土语。如“待见”、“周济”、“怪道”、“生分”等词,山西、北京、河北都在使用,其实已经属于北方方言的大范畴了。在我所摘录的《红楼梦》中的张家口方言土语中,不少都是这种情况。不论使用范围如何广,关键在于,张家口人一直在使用,在这些词语中,蕴含着深厚的张家口情愫,更何况,即便是相同的词语,在使用的方法和所表达的意境上,区别还是十分明显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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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李旭,男,年出生于康保县照阳河公社闫连山村,年考入华北油田技工学校,现任华北石油荣盛公司监事会主席、纪委书记、工会主席,华北石油文联副主席、任丘市政协常委、沧州市进出口贸易联合会副会长。散文多以故乡康保为背景,力求以“一文一情景、一哲理、一情怀”的散文境界来讴歌故乡,宣传故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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