好多教台男人喜欢抬杠。而且是抬的爱抬,看的爱看,常常就在地里田间、街头巷尾铺展开一幅幅盎然有趣的生活画面。就在我这几天对这座古老的村庄进行采访、资料采集的时候,我就遇到了好几位。他们说第一句话的时候,就充满了挑衅意味,眉毛上扬,语气上调,我不过是略有质疑,就入了他们已经布好的局:
俺们教台村的故事,你知道北教台吗?
北教台,没有吧?反正县志上没有记载,也没见别的典籍上有过记录。
怎么会没有?有东、西、南教台,那就有北教台!有人曾在那里挖出来过土炕,以及锅碗瓢盆,这些怎么解释?北教台人,是被臭虫(比跳蚤大的一种吸血生物,现已绝迹)吃灭绝的!
我只是一笑,话题不再继续。县志上说,在大教台和孟仲峰之间,过去确实存在一座村庄,叫做太平庄的,也确实因为一种叫做红盖子虫小东西,致使村庄灭绝。传说和历史,往往是有几分是相吻合的。但是,但是,大教台这座伟大的村庄,让我们铭记的,可不仅仅是北教台这个传说这么简单,有些人,有些故事,是如星辰一样灿烂,是绝对可以入酒浮一大白,令我们拍案叫好、血脉偾张的。
今天,就让我们沿着岁月的脉络,走进这座马棚淀畔的古老村庄。
大教台村大队部
大教台村名的来历,一说是燕王扫北时曾在这里教兵台,后繁衍成村,称教台里,后改称大教台(另一说是,北宋名将杨延昭,也就是杨六郎驻守高阳关(今旧城),在这里设立教兵台)。高阳县志上记载的是燕王扫北,民间传说是杨延昭,大约是大家喜爱这位北宋名将的原因吧。杨延昭的故事,我有一篇文章专门介绍,点击进入:
号称北宋国防第一关的高阳关和北宋名将杨延昭
大教台的姓氏,郝,段,苑是大户,人口最多,另有周,梁,邓,高,李,吕,马,郄,王,刘,陈,柴,宋,张等小姓。有一点需要注意的是,人说本地曾有马姓土著民,但并不是现在的马姓,现在的马姓都是以后陆续搬来的。
大教台地势颇高,应该这也是明代苑姓和段姓、郝姓表兄弟选择在这里定居的原因吧?伴水而居,起码饮食无忧。虽然紧挨着白洋淀,但除却一九六三年发大水之外,大教台村再没有遭受到水患侵扰。
东教台和西教台之间,原有一座大水坑,连接东西教台的是一座木桥。不要小瞧了这座木桥,相传它和任丘市赵碑口的燕南赵北碑一样古老,是春秋战国时燕国和赵国的疆域分界线,可不是像现在已经淤积满垃圾这样不堪入目、毫不起眼:
我们今天看到的这座石桥,应是上个世纪文革期间重建,桥头的石狮子来自西教台苑姓后头院,后被文物贩子窃走。修建石桥的石料,出自一座西教台苑姓贞节牌坊,里面蕴藏着一个感人的故事。男人亡故之后,一位平凡却伟大的女人千辛万苦拉扯孩子长大,终于成为国家栋梁,女人的故事也上动天听,一道圣旨下,贞节牌坊立。
感谢西教台的苑川利先生,他竟然对这座贞节牌坊记忆犹新,还存一份体恤之心保留着上个世纪七十年代这座牌坊的对联:
横批:松筠柏节
半生担重任,尽妇职,足慰夫灵,想当时,顺变安常,总全节孝。
卅载励芳徽,秉母仪,兼施父教,看今日,承先啟后,倍著慈颜。
博学多才的苑川利先生。精通木工、车工、铣工、书画双绝、诗词精妙、资深票友、还粗通武术、涉猎剪纸等等窥众多艺术门径,简直就是教台村一部活的百科全书。本文得到苑川利先生的大力支持,在这里表示隆重的感谢。
历史需要铭记,岁月总有感怀。说到教台村,我们不能不提一个文学流派-----荷花淀派的重要的人物------韩映山。
韩映山历任河北省文联编辑,天津市文联编辑,保定市群众艺术馆创作员,保定市文联主席等职位,文风深得荷花淀之风骨,具有朴素、明丽、清新、柔美的风格。洋溢着诗情,带有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,而且,最重要的是,韩先生从来不改初衷,一直坚守着这种写作风格,这是难能可贵的。韩映山是高阳东街人,大教台是他的姥姥家。日本人占领高阳之后,韩先生乘一艘大船离开高阳东关奔大教台村避难,并且在高阳东关说了非常著名的一句话叫做:
大乱还乡,小乱进城。
教台大街一角
韩先生在教台村小名祖盼,在教台村居住了很长的一段时间。可以这么说吧,正是在白洋淀畔居住的这段时间,韩先生近距离的接触了水乡生活,浓郁的白洋淀风情就此融入了他的文字。
还需要提一笔的是,韩先生的儿子韩大星如今是久负盛名的篆刻名家,为许多名人刻过印章,如今是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,职业篆刻家。
韩大星。
教台大街一角
教台村第二个需要提及的文化名人,是苑纪久。这个名字在我们家乡可能知道的很少,但是说到我国著名的文学刊物,相信很多人都知道了吧?苑纪久先生就曾经是长城杂志的主编,发现了一大批的人才,是河北文学界一位响当当的人物。
苑先生才华横溢,诸多名作,如、、以及散文集等等。苑先生身世坎坷,在他文学生命青春洋溢的时候,被打成右派,所以早年间可说是默默无闻,但是他在文学界所做出的贡献,不可磨灭。
教台大街一角
教台村人杰地灵,数百年间不知道出了多少优秀的人才。拿现在来说,除去上文提到的苑川利先生,还有当代画家郝振军先生。
郝振军先生和他的部分作品:
韩振军先生早年工作于高阳文化馆,师从肃宁一位老师,学习布景、壁画艺术,并且在胜芳、任丘、山东、河南铸造了他的艺术传奇,近年来更是潜心研究国画,名声大噪,求画者络绎不绝。
我倒觉得,能和郝振军先生超绝的画艺相媲美的是他的胸怀风范。就在我和他相处的长达一个小时的时间里,分分秒秒都如沐春风。
郝志信先生和陈兰花女士。值得一提的是,陈兰花女士就是我们熟知的拥城村书法家陈逸峰先生的大女儿。
历史总会有熠熠生辉的地方,令我们心生敬仰与感动,以及种种膜拜的心情。比如说这位名字叫做齐木贤的革命前辈。这个名字现在说起来无人知晓,但是在那个烈火硝烟的年代,她卖掉自家园子地支援前线、为地下党冒死送情报的的故事家喻户晓。
她是郝志信先生的母亲,老三区白区党员,当年曾和陈庄的官大奶奶一起受到县里的嘉奖,高阳县长和县委书记亲自为二人牵马坠蹬,骑大马披红挂彩在县里游行三天,以此来表彰、弘扬她们为党、为国家做出的卓越贡献。
郝家祠堂,及园中石刻。
教台村的经济发展,在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,曾经有长达数年的鼎盛时期。有一句俗语因此应运而生:做贼绑票,不如压塑料。我们称之为教台村的塑料经济革命时期犹不为过,教台村家家户户做塑料的情景,仿佛犹在眼前。
但是追本溯源,说到这场最后终于落下帷幕的经济革命,我们必须要提到一个关键人物,也完全可以称之为了不起的人物:苑国盛,以及他一手创建的十二队的所有传奇。
教台村一角
我们都熟知的一句高阳谚语叫做:真得奥,这是到了佛堂教台了吧?其实说的就是这个时期。当时高阳县普遍工分值低,旧城一带不过是区区的几分钱,但是在佛堂教台一带,工分却能达到可观的两毛。但是,当时身为教台村十二队小队长的苑国盛并不满足现状,他带领他的队员办机磨,开石棉瓦厂,小酒馆,冰棍厂,从任丘引进教台第一台土式注塑机,还修建了一座乡村里绝难见到的大礼堂。他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人,也是一位勇敢的、无所畏惧的人,大礼堂塌毁、电视机被盗等等苦难,根本不能停止他的设想和脚步,天才知道他当时克服了怎样的重重困难。
十二队大礼堂旧址。
要知道这仅仅是上个世纪的七十年代,而这些今天看起来都依然时尚的各种元素,已经在苑国盛的手底下实施。他创造的一块多的工值,是别的村庄不可攀越的天文数字,他所铸造的十二队辉煌时代,是一座镌刻鲜明的历史丰碑。至少于我,就深深的感激苑国盛先生所给予我的丰富的童年生活。我至今还记得挤在密麻麻的人群里看电视、看电影的情景,也记得我陪伴姐姐在教台中学值班的时候,双手捧着五毛钱买回来的、满满一大勺冰棍小心走路的样子。
时代是能塑造英雄的。
教台村田野里的磕头机。
声明一下,教台村名人无数,在这里笔者不过是选取了几个有典型的人物来撰写,其他诸如高阳烈士陵园上镌刻其名的段黑子烈士,医院有名的一把刀外科医生周景林等等,莫不是了不起的精英人才,奈于篇幅,就不做细致描写了。
写到这里终于承认,教台村是我目前为止着墨最多的一座村庄。笔下拼命地缩减,到这里也已经是洋洋洒洒了。所以接下来写到教台村的野史和传说的时候,我使用一些简洁的语言。
我觉得可以写进这篇文章的教台传说和故事,有四。
教台小学,那天正是星期天,所以没能进入到学校里面。
一,杀洼。河间旗人跑马占圈,来教台村牧羊,践踏良田。教台苑姓十一世祖苑式玉上前劝阻,反遭毒打,百般凌辱。苑式玉勃然大怒,回家取自己的青龙刀与这群恶霸厮杀,二十余人悉数被杀,千余只羊分散附近村庄,苑式玉飘然而去,马棚淀只留下这一段荡气回肠的故事,由后人编排成戏,代代传唱。
教台小学的南面。
二,郝莽。传闻郝莽水性好到能在水底潜伏三天三夜之久,曾于教台村东北深不可测的大穴窝水底,和一条伤人伤禽的巨鲶搏斗,头进,而身未进,成功将巨鲶击杀。据说,这条鲶鱼巨大到全村人一起吃了好几天,才把这条鲶鱼吃完。
教台苑姓家谱
三,苑姓大户。值得一提的是,苑姓是一个女老祖发扬光大,这让了解苑姓历史的我,先有了几分敬畏之心。教台苑姓历代举人无数,名人辈出。近代还出过巨富,后分家有前头院、后头院、当街院、西大院、小大班。小二班等。前文提到的木桥石狮子,即出自苑姓后头院,也是宝物,不然文物贩子不会窃走。
附近的老人们还记得当街院当年办大事的情景,从河间请来的大褂(总理)。开流水席,全村人不起火做饭,就算过路的客商都请到事儿上吃饭,设大道场,灵棚帷幕一直搭建到南冯村北的坟场(高家横上)。苑姓先人先学武后学文,数百年间不知道涌现了多少人才,后人有戏院一直开到了北京城。
还有一件事是正是教台苑姓办事,请来了京剧名角袁世海先生,演唱的名剧九江口。据说那天观看演出的人人山人海,水泄不通,张定边(袁世海饰)一出来,一声叫板,声震数里。
穿教台村而过的潴龙河分支泄洪渠。于一九五八年挖掘,如今已经是杂木杂草丛生。
四,石碾玉石之谜。相传教台村西南有一座神奇的石碾,石碾当中原有一块宝玉,却被南方来的算命先生发现偷走。有人说,那块玉是教台村的命脉之一,命脉断绝,村庄也就失却了太多灵异。
还没有修建成的教台大桥。
文章最后,我们再来介绍一下西河大鼓的发展历史上一个不能不提地重要人物----马三峰,也叫马大河。教台人,后来随母改嫁到安新端村。我们常听到的一句俗语:听你的,还不如马大河的呢,就是说的他。
西河大鼓由木板大鼓发展而来,创始人就是木板大鼓艺人马三峰,是中国曲艺界一个了不起的传奇人物。西河大鼓以前称之为西河调或者梅花调,马三峰出,舍木板改用铁犁铧片,舍小三弦采用大三弦,在唱腔、唱法上作了改进与创新,使这一曲种在艺术上日趋成熟。马三峰人称“盖京南”,一个称号,大约可以了解马三峰当时受欢迎的程度。
马三峰有四大弟子,其中最著名的是朱大观。
西河大鼓以及马三河的故事,网上很多,很好搜索,这里也就不赘述了。
大教台村人认为北教台的所在地。
扩展阅读:
郝英吉(-)河北高阳大教台人。家贫,喜爱说书,先拜马小疯子为师,后又拜师王殿邦,约于年来津演出。他嗓音宏亮,气力充沛,唱词清楚,白口干净,成为"三不管"(指法租界不管,日租界不管,中国政府也不管的天津南市一带)等处受欢迎的西河大鼓演员之一。
他的表演讲究尺度:手、眼、身、法、步,掌握准确;善于变换嗓音和神态,以表现各种情绪,刻画各种人物:唱腔擅于二黄大反腔、双高等;常利用口技烘托气氛,惟妙惟肖;唱垛字句与串口流利、准确;弹三弦也颇见功夫。为适应长期靠地演出,他刻意钻研长篇书目,把不少中篇书连接成长篇书。
书目有《前后七国》、《东汉》、《隋唐》、全部《薛家将》、全部《杨家将》、全部《呼家将》、《红风传》、《江大人私访》、《彭公案》等数十个。年,他举家离津赴大连、沈阳等地演出。年返津。
他"代拉"张英勋为师弟,徒弟有雷秉安、程秉泉、王秉章、曹秉义等。子女7人有6人从艺:子庆轩(演员)、庆国(弦师),女艳春(弦师)、艳霞(演唱兼弦师)、艳芳(演员)、艳卿(演员)都自幼随父学艺,故郝氏一家在曲艺界有"西河世家"之称。
西教台。
一座村庄之所以令人深深的怀念,是因为这座村庄储藏了祖祖辈辈不知多少人的记忆。一个胡同,一个场院,一道古墙,一棵老树,都伫立在风雨中,充满怜爱的看着我们一天天的成长。
生于斯,长于斯;爱于斯,老于斯。
所以,无论你走出多远,这里的一草一木,一人一物,一院一屋,我们永远都不要忘怀。无论什么时候,你都要记得:
这里是你的家乡。
有你的乡里乡亲,
有你的所有生命记忆,
有你的爹娘。
希望:如果真有那么一天,大教台这座村庄被新时代的小镇所取代,还有人能从这篇文章,这些图片,找得到他们各自的童年、少年、青春,找得到所有的过往。
特别鸣谢:
高阳文联主席史克己先生。
大教台村苑川利先生
大教台村陈兰花女士
全文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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